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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至于吗!进去看看都不行!?”之前跟蔡年时为难的小团体又当先冲了出来,向程彻发?难。
“我无忧兄弟说了,不行就是不行。等到猪蹄炖好了,才能?一个个放你们进去。”程彻叉着腰,回答得中气十足。
“左一个无忧兄弟,右一个无忧兄弟,怎么着,他说得就是圣旨么!”
程彻气得满脸通红,虎目圆睁,却愣是憋不出一句有效的反驳,这时,他的身后响起了易微不阴不阳的讥讽:“哟,这试还没?考,就着急进宫了?那你跟我们着急没?用,你得去求求东厂的大监们。”
这倒是明着讽刺三?位儒生是即将?入宫的太监了。自古以来,但凡朝代更迭,亡国遗祸,儒生们往往会把原因归咎于女人或者太监。不是妖妃祸国啦,就是宦官当道啦,总之就是没?他们这帮朝廷肱骨,江山脊梁什么事儿。所以,对儒生而言,最难以忍受的讥讽就是被?嗤为女子或者太监。
果不其然,话音刚落,对面的三?人便?像炸了毛的狮子狗一样朝着易微冲了过来。易微一直女扮男装掩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,再加上身材纤长合宜,容色白皙俏丽,旁人只道她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,哪知道她这般娇柔的外表之下,颇有一番比肩绿林的悍勇。
冲过来的三?个人,其中两个被?程彻像拎小鸡崽一般一手?一个提了起来,另外一个直愣愣地挥舞着王八拳气势骇人,却被?易微一拳头打在鼻梁骨上,哀嚎着向后倒去,鲜血长流。
“那天?就想揍你们了,谁料你们脚下抹油跑得飞快,适才忍到今日。”易微轻轻揉了揉打红的拳头,对地上捂着鼻子怪叫的儒生翻了个白眼。那日,眼见着这几?个考生仗势欺人,她虽未出手?拦阻,但心中早已有了计较,想着日后有了机会定要让这几?人知道厉害。择日不如撞日,今天?倒是把新仇旧恨一并报了。
程彻赞赏的低头看了看刚到他肩膀的少女,少女的眼睛亮亮的,圆滚滚的眸子镶嵌在同样圆乎乎的小脸儿上,带着决不妥协的锐气与勇往直前的侠义?,与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绝然不同,倒颇有江湖儿女的万般豪情。
正想着,少女突然抬起头,瞪了他一眼:“还看!那俩人都快让你勒死了!”
两人目光相接之际,程彻的脸刷地一下红了,手?上也下意识松了劲儿,两个被?揪着脖领子喘不过气来的儒生从半空中掉下来,摔在流鼻血的同伴身旁,排列得倒也紧凑。
后赶来的蔡年时和霍子谦就恰好看到了这一幕。霍子谦这边厢腿还没?好利索,就忙不迭地上去搀扶,倒是不负“霍菩萨”之名?,蔡年时没?有上去帮忙,他垂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三?人,又抬头看向守在厨房门口的程彻和易微,嘴唇微动?,无声地说道:“谢谢。”
三?人在霍子谦的搀扶下,互相倚靠着爬了起来,为首一人哭丧着脸嚎道:“君子动?口不动?手?,有辱斯文,实在是有辱斯文!”
另外一人也跟着嚷道:“嗟来之食,不吃也罢!”
三?人振衣挥袖,正准备离去,程彻却又倏地挡到了他们身前,长臂一挥,拦阻道:“不可,我无忧兄弟说了,今天?这顿蹄膀,每个人都得吃。”
“只听?说过强买强卖的,没?听?说过逼着别人吃猪蹄子的!”
易微被?他们唠叨烦了,斥道:“让你吃你就吃,哪儿那么多废话!”
三?人登时噤声,他们算是看明白了,这程大个子看着骇人,但毕竟有理可讲;可这易公子……可是实打实能?张嘴咬人的主儿,得罪不得。
于是,在程彻和易微的监督之下,整个客栈的考生们都依次进入厨房之中,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猪蹄膀,迎接金榜题名?的好兆头。除了挨打的三?人,其余众人皆是喜气洋洋,这就更衬得三?人灰头土脸,狼狈非常。
厨房之中,沈忘和柳七将?已经装碗分好的猪蹄一一递给喜笑?颜开的考生们,又在他们周身洒下细密的香灰。
“这是什么呀?”有好奇的考生询问道。
柳七有板有眼地解释道:“此乃文昌阁中供奉文昌帝君的座前香,乃是二月初三?的头炷香,最是灵验,洒在身上,自能?保佑你文星高?照,一举得魁。”
柳七平素便?寡言少语,最是古板,听?她这么说,众考生无有不信,更有甚者不断哀求柳七,在自己身上多撒上些,柳七却照旧是肃着脸拒绝道:“一人一把,多占无意。”
而当那个被?易微一拳打得鼻血长流的儒生,哭丧着脸走?进厨房时,倒是把沈忘和柳七都逗乐了。他极不情愿地伸出手?要接那碗热气腾腾的猪蹄,沈忘却故意动?作慢了半拍,悠悠道:“看来杨兄是饿极了,为了碗猪蹄抢成这样,实在是有辱斯文。”
说完,他拿了两碗塞到那位杨姓儒生怀里,佯作安抚道:“这是我替蔡兄请你的。”
那儒生气得满脸通红,又慑于易微的淫威不敢不接,两只手?各端着一碗猪蹄无法?比划,他只得用一声轻哼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。孰料,这一声哼倒是随着一个红彤彤的鼻涕泡一同冲出了鼻腔,把沈忘笑?得打跌,柳七也是忍俊不禁。
就这样,每个人都是单独走?进厨房,又带着满身满脸的香灰,捧着一碗猪蹄,恭恭敬敬地孤身走?出。就连一瘸一拐的霍子谦,也在程彻的要求下,松开了蔡年时相扶的手?,拄着拐独自进入厨房。这样一场考前仪式,的确是如楚槐安所想,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,登云客栈的小院儿中再次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。
然而,考生们短暂的欢欣雀跃却并没?有阻止那只黑暗中蛰伏的凶兽,在夜色渐浓之时,它还是睁开了那双猩红色的眼睛,注视着这凄清的人间。
是夜,刘府。
翰林院教习兼右春坊大学?士刘钦正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局残棋。这是洪武年间成书的《梦入神机》所收录的一局残局,据说棋艺独步天?下的李开先也在推敲这局棋,若是谁能?在李开先之前解开迷局,定能?享誉棋坛。
然而,刘钦却并不在意是否能?在棋上高?人一筹,这几?天?来发?生的事情,已经将?他本来平静无波的人生搅成了一盘难解的棋局,而背后执子之人却隐晦不明。
先是与他感情甚笃的施砚之,后是三?届考官吴舒吴大人,两位副考官接连殒命,那下一个人呢,是不是该轮到他了?
虽然他极不情愿为了这潜藏的凶手?改变自己既定的翰林院讲学?计划,可上到戚继光,下到顺天?府尹姚大人,都苦口婆心地劝他呆在家中,接受衙役和官兵的层层保护。
在这如铁桶一般的人墙防护中,刘钦却只觉得愤怒。
他为官清廉,从未行差踏错,他的学?生施砚之亦是笃学?慎重,爱民如子之人,他不明白,那位所谓的“回到人间报冤仇”的捧头判官为何就黑白不明,好坏不辨,不管青红皂白就要了砚之的卿卿性命。
若说冤仇,他才觉得冤仇!为砚之当一哭,为自己当一哭!若是神鬼真有灵,不如让那捧头判官与他当面对峙,他倒是要问问,这判官所凭为何!
正自想着,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,携着一股阴惨惨的夜风,一个人影缓步走?了进来。
捧头判官(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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